【期待的虛幻性,凍結關係的創造】

昨天與女性友人晚餐,她絮絮說著辦公室同事在婚姻裡對老公任性而為的失望與抱怨,以及對親子關係、職場上的種種怨言,呈現在生活上的是她的身心失控、失調的種種困擾自己,並影響周遭人的狀況。

我靜靜聽著這些已經傳述了好幾代的妻子母親共同的「心聲」,疑問著:隨著時空遞變如此劇烈,這些慘狀怎麼還持續作用於女性的身心上?

同時,回頭看著自己這幾個月在情感裡的狀態,我看到了有關「自覺」與「期待」的關鍵修練。誠實地面對任何一種「關係」,人心裡不免充滿了因為期待認同而來的「想像關係」;以為,雙方在確定的關係裡必定(其實是「期待」)會如何如何地滿足我的需要,或者自己在關係裡「有權力」可以為「我們」作決定;這些「以為」都是從自己出發,不看也不認識對方,又或者完全把自己交出去後感覺萬分委屈……

我看懂了原來在關係裡想像對方應該如何,期待自己或對方應該如何,這些都是對「關係」的一種「凍結作用」,讓彼此無法交流。

除非看懂自以為理所當然的期待是拿虛妄讓關係結了冰,從自覺剝除並放下內在匱乏的索取與不安,否則就讓生命捲入期待的無底洞裡枯萎。原來面對「關係的真實」不是從「期待」出發,而是從「絕望」前行,接受「眼前的如是」,讓生命真實碰撞,以自覺穿越關係裡本然存在的差異性,那麼,聚散,也都是關係流動時的「如實」。

我發覺自己因為絕望而勇敢起來了。

 

沉重的情感想像,難度關係萬重山

從大二擔任課程助理的學生,與我建立了將近三年亦師亦友、又情同母女的深厚情誼,在這學期因為辭去助理工作,失去工作的事務連結,她從過往待在我辦公室吃飯、看書、談天,甚至一起跑步做運動,到近幾個月幾乎人間蒸發的狀態。

我從體諒她在外打工的過勞,直到最近回到系上接計畫工讀,卻仍不見問候招呼蹤影,這幾個月等待彼此聯繫相處的失落情緒,終於在上週五爆發。

指責她被動、只能以「有事」才連結的冰冷,她也毫不客氣地針鋒相對認為不須符合我的期待。我感覺悲憤,雖然表達了我的情緒,但內心仍然動盪,無法理性面對,幾天下來受傷的情緒依舊劇烈到想要選擇讓這段關係斷裂。

我看到這個斷裂的決定,讓自己陷入深沉的哀傷。這幾天到學校工作的能量低迷,腦袋裡不停質問自己:27年來這種被辜負的戲碼不知上演多少遍了,我不是早已明白感情來來去去,變動無常的現象大多無關情義,就是生命流動各自奔流,情感交流走到無以為繼的境地罷了。

自認為這個功課早已雲淡風輕,分離的眷戀不捨,雖不至於如如不動,但也覺得離別是心上一陣煙,過了就輕安自在。納悶訝異的是這一回劇烈的程度,怎麼震動得我彷若失戀或死別般的心情低迷呢?我讓自己好好待著、看著這樣的自己。

這幾年一直想要離開學校,但始終走不開的主要原因是情感上不捨;不捨幾十年同事互相扶持的情誼,學生們率真單純的信任。這一跤跌碎眼鏡的看見是,27年來,我把原生家庭裡匱乏的情感支持與溫暖互動,都轉移到工作的人際互動上獲得滿足;我把經營婚姻家庭的情感傾注於工作的時空之中。

是啊,「學校」是我無意識裡嫁進門的「夫家」,在同事、師生之間都充滿了我對「家人」沒有被滿足的情感想像,所以,只要是善意的關懷,同理對待,我就會無視於各自的真實,滿腔熱情奮不顧身地回應,甚至在心理上是「許身相依」的。

這種巨大的想像讓我的熱情很盲目,瞎得看不見對方真實的樣貌,只要活在彼此溫暖照顧裡就以為天長地久了。

一蹶不振的癥結,恰恰好就是「天長地久」這個信念。我記起根深蒂固的情感信念是:「問世間情為何物,直教人生死相許!」如果不是艱難的人生關卡帶來憂鬱症,讓我從情感黏著的泥淖裡爬出來,我根本是要讓自己以生命活出「生死相許」的「永恆感」瘋狂教徒。

所以,我不能忍受也不要分離背叛,哪怕一段關係走到剩下曾經共有的美好記憶,如今早已各自陌生,難以理解彼此,也還是要像家人般相依著,認定「關係是要天長地久的」,執情於這樣盲目的「想像」裡,深怕不如此便是絕情無義。

我看見自己被「永恆感」綁架了。

這是農業文化裡維繫「群體穩定架構」發展出來的價值信念,我在自己的匱乏裡徹底接收,型塑了情感依附共生的模式,從原生家庭走到工作場域,一路如此。認出了他們是我「潛意識裡的幸福家人」,難怪,師生情誼的失落感這麼劇烈,原來是投射了原生家庭的情感認同後,所產生分離的悲傷與焦慮啊!

再度看見自己無意識地活在文化傳統裡,而且充滿了自以為美好的想像,我的人際關係迷宮也才終於走到出口。我理解了,所有情感裡感受的善意美好,就是彼此生命的當下,不早不晚地遇見了;然而,情感變動不拘,人與人交流的風景像河流,時而交會,時而分流,終將一路蜿蜒各自一方天地。

我也認識到自己在人際裡的模樣:因為自輕(價值感低落,覺得自己不值得),一旦有人對我好就感動莫名,常常就瞎著眼撲了上去,總想像期待著「關係」是終身相許的。

我雖然明白,時間與記憶堆疊的好交情,與心靈相知相通,是「關係」的兩種境界,再加上時空環境與生命變化的變數,關係的無常像一葉輕舟,而我卻帶著沉重的想像與期待,讓這艘船難度情感的萬重山哪!

生命功課走到這裡,原生家庭,耗盡青春的工作天地,仍有我的戀戀情執;此刻的位置是,他們都是「家」,也不是「家」了,我仍然會在其中周折反復,可是腳步輕快了。

 

「破」,是另一個「立」的始點

通識中心主辦第三屆迎新封茶活動,分工工作終於在新主任帶領下不致於勞逸不均,但是開學前陸續展開的各項籌備工作中,許多細節仍然需要我伸手當起總工頭看頭看尾。我發覺自己腦袋一邊告訴自己:都是一些小事別計較,而且讓各項活動能夠圓滿,做到「識大體」才重要。

另一邊卻發覺自己每一回問題出現時,主任一跟我溝通時,內心就莫名冒出一股不耐煩的躁氣,也察覺我的表情與口氣都不太好;雖然當下無明之氣衝出去後立馬停下來,讓自己拉桿到中性溫和心態面對,然而幾次下來還是讓我覺得不妙,看來裡面有文章,得好好面對。

安靜看著自己,聽見心裡仍然帶著前兩年因為過度承擔而勞累不堪的陰影與怨氣,一遇到問題時就立刻跳出「你們就是不認真以對」「為什麼總是我?」的評斷指責。尤其容易將這股怨氣丟到主管身上。

突然看到這種「期待大人公平對待」的失落情緒,與我童年成長經驗裡感覺父母偏心、自己都沒得到關愛,卻被要求照顧弟妹的心理失衡,這一次探底裡看明白自己投射了積壓許久的怨氣。

更驚的是,我不知怎地明白了「要完美」以及對於凡事「要認真」的執求,竟然是向母親輸誠。母親做事一絲不苟的作風早早植入我的細胞,這還真不僅是「影響」二字,足以形容我認同附著於母親的「無意識以及無條件的愛戀」。

活到中年,始終無法按著傳統馴養的信念去「孝順」我的母親,我對此始終毫無愧疚,只有遺憾與違逆於傳統的憤慨不安,如今竟然因為看懂了而生起了好好愛她的心思,彷彿跳過高山來到另一個世界。

原來左傳裡鄭莊公與母親關係終於回到「母子如初」,於我,就是接受自己「無條件愛著母親」這件事本身的美好,放下了所有我與她的關係裡「理路」或「情路」上的「理所當然」。

這段從原諒走到平等而無所謂傷害的坦途,確乎是關於「看透」母女關係裡角色帶來的傷害源於「期待」,「看破」則是連這些情感的、理路思辯的所謂「愛恨情仇」,都不再是我理解母女關係的觀點視野了。

「破」,是另一個「立」的始點啊!也是一切世相之「初」的清明,我要牢牢記住這個「破」的視野體驗。因此,躁氣不再困擾我了,好好幹活了。

謝錦「文學與生命覺醒讀書會課程落實生活實戰分享」by 淑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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