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我可以】


女兒即將升高三,社團在暑假舉辦大型成果發表會,算是她將暫別熱音社的宣告。身為美宣,舉辦這類的活動往往是「實做份子」,從宣傳單的設計到舞台佈置,都得花些心思。女兒向來對讀書沒啥興趣,但對於創作性的工作倒是樂此不疲,常為了設計一張朋友的生日卡片,忙到三更半夜。所以對於社團所賦予她的任務,我未曾說過什麼,有時還會與她一起討論。

 

只是為了這次的活動,連日來除了團練,回到家已是疲累至極,還得趕著設計海報及布景。看著她瘦小的身子,從台北車站扛著數公斤重的海報回家,問她為何不找另兩位美宣共同分擔,她卻覺得自己該扛下這些責任。聽她這麼一說,我的心裡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,除了不捨,我尚不清楚那是什麼!

 

不知是手術後肩頸姿勢不正確,或是術後幾日太逞強,常跟公司小姐打聽老公的外出時間,趁機溜到公司處理一些事情,近幾日肩頸的痛已延伸至頭部,整顆頭痛到快炸掉,只好乖乖向中醫求救。醫生把脈後,除了往常的雷射針灸,還輔以人工針灸,邊下針邊問我:「這個穴位會較痛,你還好嗎?」儘管已咬著牙,我的回答總是:「可以!」醫師施針後醫護人員為我接上電線,做電針治療。在他們退出診療床位的帷幕之後,卻因一股情緒的浮現,令趴在枕上的我緩緩啜泣起來。而這股情緒正是那晚我對女兒的情緒。

 

是自己的那幾句「我可以」引發的。當我一再說「我可以」時,其實也在一次次說服自己:「我可以『忍受』的!」只是,為何不能真實地說:「醫生,我快痛死了,你下手可以輕點嗎?」(我隔壁床的男士就是這麼喊的!)為什麼我要一忍再忍?!淚光中,我看見小時候舊家中的那張大床,那張我們一家八口擠在一塊兒的大通鋪。在天未亮的微弱燈光中,我常看見爸爸消瘦的身影,時而坐在床頭,趴在弓起的膝蓋上,似睡未睡。

 

等到長大些,才知爸爸是長了骨刺,痛到無法入眠,只得起來坐著,累了就趴在腿上稍歇。但從未聽他喊過一聲疼,也不曾因而叫醒任何人。白天裡,他仍照常扛他的水果,挑他的菱角,因為他認為這是他該扛下的責任,所以不須我們理解、甚至分擔。

 

長大後的我,半夜胸悶、喘不過氣來,也不會想吵醒枕邊人。我的模式竟與爸爸如出一轍:在黑暗中翻身起來坐著,等待疼痛漸漸模糊,累了就拱起雙腳,趴在膝上,幸運的話還能在恍恍惚惚中睡著。因為我跟爸爸一樣:「我可以(忍受)的」!好像只有這樣,才能證明我是爸爸的女兒,而且是唯一很像很像他的女兒。

 

不知女兒是否因為我的「可以」,覺得她「也可以」。看懂自己的這抹淚,除了不捨爸爸、心疼女兒外,也看見自己原來是怎麼對待自己的。

 

結繭

不經意觸摸到自己拇指上的厚繭,仔細一看,不知何時真的長了一塊變形的繭,依它的硬度,該有一段時間了;同時瞄到拇指關節處,幾年前因精神官能症自己咬的舊傷痕依稀可見,以為「拔毛症」減輕了,看來似乎只是轉向了。


在百來坪的辦公室,我的獨立辦公室視野是最好的,一整面的窗戶,窗外有藍天,有綠地。但是,在這辦公室待了快10年,我竟不曾拉開那百葉窗簾,悠閒地佇立眺望;當初搬進這間辦公室時,窗簾約莫拉開五分之一,10年來,它就這麼保持著,不曾動過。如今,可能得對它有所處置時,才發現它的美好,驚覺這10年來自己是怎麼過日子的。


我發現,在我遇到某些狀況時,我的心也會習慣性地「結繭」。以前處在無明的狀態,會用頭腦的聲音告訴自己︰我只是在沉潛,等時機成熟,我自然會浮上去。所以,現在姑且讓我這樣吧!這種催眠方式蠻受用的,因為它不費力,可以任自己一路滑下去,等到不得不時,就探出頭,表示自己過關了。暫且不論結果會是如何?在那個過程中,卻是用著自殘的方式在責罰自己。寫至此,「責罰自己」的字眼竟無意識冒出來,看見自己一個隱形的念頭。


這樣的過程自有我的人生自動導航模式︰吐絲結繭(搞自閉)→自殘(拔頭髮、咬拇指、咬嘴唇、…)→自憐(舔傷口)→時間到了,出關。只是,蠶吐絲結繭成蛹,破蛹後終化為蛾;但是,我破蛹後依然是原來那個我,最多,多了幾道傷口。


猶記得去年當我交出最後一本讀寫筆記《一個新世界》作業時,老師要我把這本書放在手邊,時不時隨意翻閱一下,好映照自己。但隨著功課的交付,書是擺在辦公室書架上,卻是不曾再翻閱了。突然想起這本書來,找來信手翻閱,正巧翻到了書的第六章「破繭而出,重獲自由」。生命中真的有必然、有偶然;有錯過、有巧合。


書上說︰於眼前的事實,你什麼也不能做,因為這就是你此刻所感受到的。如果你希望此刻能有所不同的話,就是往既有的痛苦雪上加霜。所以,你只能接納︰這就是你此刻的感受。

 

如果不能接受此刻自己真實的感受,那麼,對於「自己不快樂」這件事的不快樂,又是另外一層的不快樂。這並不意味著你必須去做任何事,而是讓自己去允許這些情緒存在。

 

情緒本身並不是不快樂,當它再加上一個不快樂的故事,才會構成不快樂。痛苦之身的消減,不是經由與它抗爭,而是藉由帶進意識之光照見它。」

 

當初為了交付作業,書是看了,還看了不下數次,但直至現在,似乎才略能領略箇中滋味。那個一直被自己抗拒的情緒,原來一直在周遭漂流,不曾離去,還時不時跑來敲鑼打鼓,喧鬧一番。對於「不干涉」與「無為」,並誠心接納的境界,還有一段路要走。

 

謝錦「文學與生命覺醒讀書會—課程落實生活實戰分享」by  2017  凡星  4-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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